略论汉代今古文经学的斗争与融合
时间:2021-01-05 20:05:14 来源:星星阅读网 本文已影响 人
两汉的今古文经历了斗争和融合的过程,这个过程受政治影响很大。在政治和学术的共同影响下,今古文经走向了统一。在今古文经的融合中,许慎和郑玄发挥了重要作用,而郑学的出现是汉代传统经学改造和融合最终完成的标志。
两汉今古文之争融合许慎郑学
一、斗争
西汉哀帝之前立学官五经皆为今文经,当时古文经未出,故“古今文经”名称未立,无所谓争论。大胆地系统地提出各种古文经《古文尚书》、《逸礼》、《左氏春秋》、《毛诗》等,要求立学官,以与今文十四博士相抗衡者是刘歆。但刘歆的建议遭到今文博士抵制,至此始有今古文之争。就史书记载看,较重要之斗争有四次,第一次发生在西汉末年,其他三次发生在东汉初年。
哀帝建平元年(公元前6年),刘歆提出为《古文尚书》、《逸礼》、《左氏春秋》、《毛诗》立学官的建议遭到太常博士反对。刘歆为古文经立博士理由有二:一、今文经因遭秦火而残缺不全,古文经则较完备,可补今文经之缺。如《古文尚书》比《今文尚书》多十六篇,又如《礼古经》(古文《逸礼》)比高堂生之《仪礼》多三十九篇(这三十九篇即《逸礼》);二、古文经较今文经可信。以《左传》为例,左丘明为孔子同时代人,亲见夫子,好恶与圣人同,而公羊、榖梁等人则在“七十子”之后,传闻之于亲见详略不同,可靠性亦不同。博士们一方面辩解说今文经是完备的,另一方面攻击古文经是伪造的。另有一些博士“不肯置对”。刘歆求助于孔光,孔光亦不肯帮忙,刘歆在一气之下写成一封著名之信《移让太常博士书》(见《汉书·刘歆传》):“专己守残,党同门,妒道真,违明诏,失圣意。”因言辞激烈引起众博士大哗,“诸儒皆怨恨”,当时名儒光禄大夫龚胜以辞职相抗议,大司空师丹亦大怒,奏刘歆“改乱旧章,非毁先帝所立。”刘歆因得罪掌权大臣,恐诛,请出外任。第一次古今文经学的斗争以古文经失败告终。直到王莽执政,重用刘歆,扶持古文经学,《古文尚书》、《礼》、《春秋左氏传》、《毛诗》、《易》及《周礼》都立了学官,古文经学才第一次取得合法地位,但“新”朝短命,古文经博士又都随之废除了。
第二次今古文之争起于东汉初年光武帝时期,韩歆上疏要为《费氏易》、《左氏春秋》立博士。刘秀让臣下议,建武四年(公元28年)正月召集公卿大夫和博士官至轮台就韩歆之建议进行辩论。今文博士范升加以反对,其理由如下:一、“左氏不祖孔子,而出于丘明。”二、授受不明,“师徒相传,又无其人。”三、“非先帝所立,无因得立。”四、“近有司诸置《京氏易》博士,群下执事,莫能据正。《京氏》既立,《费氏》怨望,《左氏春秋》复以此比类,亦希置立。《京》、《费》以行,次复《高氏》、《邹》、《夹》、《五经》奇异,并复求立,各有所执,乖戾纷争,从之则失道,不从则失人,将恐陛下必有厌倦之听。”“卒立《左氏》”(见《后汉书·范升传》)。李封为其博士,李封死后,不复立之。古文经学家虽未取得真正胜利,但相信古文经者日多,以至朝廷帝王亦倾向古文经。
以后今古文斗争不断,但较零星,较重要的有两次:一、章帝时古文经对今文经的全面挑战。章帝特好《古文尚书》和《左传》,喜贾逵之学。建初元年(公元76年)诏贾逵入宫讲授经学,令其“发出《左氏》大义长于二传者”,于是贾逵“摘出《左氏》三十事尤明者”,“斯皆君臣之正义,父子之纲纪”,“五经家皆无以证图谶明刘氏为尧后者,而《左氏》独有明文”。又命贾逵撰《欧阳》、《大小夏侯》与《尚书古文》异同,贾逵集为三卷上奏,帝善之。复命撰齐、鲁、韩《诗》与《毛诗》异同,并作《周官解诂》(《周官》即《周礼》)。建初八年诏诸儒各选高材生授《左氏》、《榖梁春秋》、《古文尚书》、《毛诗》,由是“四经”遂行于世(见《后汉书·贾逵传》)。由上可见,有最高统治者支持下的古文经对今文经展开了全面挑战。二、东汉末年何休与郑玄之争。桓灵时期,今文经学大师何休作《春秋公羊解诂》纯用今文说,不引《周礼》一字,又作《公羊墨守》、《左氏膏肓》、《榖梁废疾》。郑玄站在古文经学家之立场,针锋相对地写了《发墨守》、《针膏肓》、《起废疾》。何休观之叹曰:“康成入吾室,操吾矛,以伐我乎!”(见(《后汉书·郑玄传》)由上可见,从东汉到西汉,今古文的斗争中古文经学由弱而强,渐占上风。需要说明的是,西汉末年的今古文之争是利禄之途之争,东汉初年之争是维护道统之争。因东汉时古文经者亦可入仕,古文经学者亦有反对为部分古文经立博士之建议,乃为维护道统也。
二、融合
东汉时期今文经学走向了衰落,主要表现在以下两方面:一、今文经更加谶纬化。皮锡瑞《经学历史》曰:“汉有一种天人之学,而齐学尤甚。《伏传》五行,《齐诗》五际,《公羊春秋》多言灾异,皆齐学也。《易》有象数占验,《礼》有明堂阴阳,不尽齐学,而其旨略同。”按传统说法“齐学”即今文经学,今文经学的《齐诗》学迷信最重,也灭亡的最早。二:今文经越来越繁锁化。桓谭《新语》:“秦近君能说《尧典》二字至十余万言,但说‘曰若稽古’三万言。”以至统治者要求“删减经说”,桓荣、桓郁父子也删减经说。班固就今文经的繁锁化批判说:“古之学者耕且养,三年而通一艺。……后世传经既已乖离,博学者又不思多闻阙疑之义,而务碎义逃难,便辞巧说,破坏形体,说五字之文至于二三万言,后世弥以驰逐,故幼童而守一艺,白首而后能言,安其所习,毁所不见,终以自蔽,此学者之大忌也。”
东汉时期古文经学家中出现了一大批在学术上深有造诣的著名学者,特别是许慎和马融两人,对古文经学的发展和胜利起了尤为重要的作用。许慎(58年—147年),字叔重,河南郾城人,贾逵的学生,博通经书和群书,一生经历了从明帝、章帝、和帝、殇帝、哀帝、安帝、顺帝、质帝到桓帝,共九帝。100年—121年历时22年撰成《说文解字》,此书收集小篆、古文(战国文字)、籀文(大篆)等,共9353字,《说文解字》每个字的字型、训诂都极简要,全书不过13万3千字,主解字之本义。人们读古书、经书及汉代法律诸字在此皆可得到解答,集西周以来文字之大成,集古文经学训诂之大成,并使古文经学中的文字学、训诂学第一次成为一门独立的,自成体系的学问,至今仍有巨大意义,是研究文字学、训诂学和汉代经学所必读书。这部著作的出现,对于不懂文字形、义,只知依据隶书进行穿凿附会的今文经学是一个严厉的驳斥,它显示了古文经学具有坚實的基础,有力量排斥今文经学。
本来今古文经学只是为封建统治阶级服务的两个不同宗派,尽管其学术源流、治经方法、对经义解释不同,但两者之间无根本厉害冲突,其在巩固封建统治,维护封建秩序这一根本目标上是一致的。所以从王莽时统治者就对其采取兼收并蓄的政策,东汉统治者从刘秀始就对今古文经学有一定重视,其目的是扩大其统治基础,以争取和网罗更多知识分子为其统治服务,这是两者走向融合的根本原因(政治需要)。值得注意的是,今古文经学的融合主要是由古文经学大师完成。古文經学大师多能博通今古文经说,因此其自身学术素养就具备了促使今古文经学融合的条件。古文经学在东汉虽获巨大发展,但终东汉一代未得立学官,即始终是私学,非官学之地位,故古文经学家都锐意于学术上之进取,锐意于学术之完善以便战胜今文经学,故十分重视吸收今文经学之长处来充实发展自己。
首先在融合方面作出努力的,当数许慎。其《说文解字》中对字义的解释,虽多采古文经说,然亦兼采今文。这种兼采,正体现了融合的精神。更能体现融合精神的,则是他的《五经异义》。由该书可见,许慎于有争议之每一事,皆先列举今、古文说,然后以“谨案”的形式,表明自己的看法。其中大部分肯定古文家说,反映了许慎作为古文经学家的基本立场,但也有一些是肯定今文家说的。如关于服役的年龄问题,即肯定今文《易》孟氏说和《韩诗》说,而否定《古周礼》说;而关于田税则肯定《周礼》说,等等。可见,作为古文经学家的许慎,却并不固执其古文家说,而是以一种较为客观的、实事求是的眼光,来看待今、古文经说,是则肯定之,非则否定之。且由此亦可见许慎对传统的今古文经学皆已不满,而企图对之加以改造,这些都说明了许慎在融合中的作用。
最终完成今古文经学融合的是东汉末年今古文经学大师——郑玄。郑玄,字康成,北海高密人,生于顺帝永建二年(127年),卒于献帝建安五年(200年),年轻时外出游学十余年,年过四十回归故里,一边教学,一边从事著书,他立志“述先圣之元意”,“整百家之不齐。”(见《郑玄传》)郑玄遍注群经,其注经方法的特点是打破今古文学之界限,“博综兼采,择善而从,简明扼要,提纲挈领”。当时人读郑玄,可“举一纲而万目张,解一卷而众篇明,于力则鲜,于思则寡。”据考证郑玄的著述有六十多种,其中最重要的、影响最大的、流传至今的是《三礼注》、《毛诗笺》,从这些著作中,可以明显看出郑玄注经的特点,即郑学的特点。郑学,即郑玄对经书的解释,主要是注释。其特点有二:一是简约;二是兼采。这是一项巨大的工程,非郑玄这样博学宏通之大儒不能胜任。经过他的这一番改造,今古文的界限不见了,家法、师法的藩篱不见了,而使经学以一种崭新的面貌出现在世人面前,学者称之为“郑学”。在汉末经学派系林立、官方经学烦琐可憎、学者无所适从之时,博采众家之长而又简明扼要的郑学的出现,自然使人们感到新鲜可喜,“自是学者略知所归”(《郑玄传》),皆争趋而学之。郑学的产生是今古文经学斗争与融合的产物,在经学史上树起了一座里程碑。由于郑学既简约又博采众家之长,可以有“举一纲而万目张,解一卷而众篇明”之效果,比之其他诸家经说,特别是繁琐的今文经学,具有巨大的优势,于是学者皆宗郑学,郑学行,而两汉今古文经学不传而亡。